報載:劉銘傳的「部分骨灰」要在今年內「安葬台灣」。我的疑問是:骨灰分葬兩地,這樣「安」嗎?

劉銘傳的第五代孫女劉學馥說:先祖一生中所有的功業在台灣,與台灣有割不斷的情緣。他熱愛台灣,熱愛台灣人民。「當年帶領淮軍戰士參加抗法戰爭,許多淮軍戰士那時候為保衛台灣戰死沙場,遺骨長眠於寶島。先祖在得知『馬關條約』簽署,將自己畢生精力所建設的台灣割讓給日本後,憂思鬱結,不久就病逝了。」

劉銘傳是建設台灣的先驅,功勞載在史冊,不容抹煞。可是劉女士這一番話,卻實在太「統戰」了一些。然而,我對這則新聞有感而發,倒不是因為統戰語言,而是載在史冊的故事,對今天有所啟迪。

劉銘傳最初以福建巡撫督辦台灣防務,1884年中法戰爭,法軍艦隊前來台灣,先在台南踢到鐵板,然後北上攻基隆,被劉銘傳率軍痛擊。

法軍艦隊轉攻福州,入馬尾,防務大臣與總督都望風而走。

法軍再攻基隆,劉銘傳親至前線督戰,當時礮火猝至,附近倒下數人,左右勸劉銘傳退至後方,劉銘傳說:「人自尋彈,彈何能尋人?」這句話相當激勵了士氣,清軍個個奮勇,再將法軍擊退。

不久,情報顯示「法軍轉攻滬尾」。滬尾就是今天淡水,那可是台北城的門戶,不可有所閃失。於是劉銘傳下令自基隆撤軍,移防滬尾,只留提督林朝棟扼守獅球嶺。幾位提督都提出諫言,劉銘傳說:「你們怎能瞭解我的深意?」

其後,法軍三次進攻滬尾都失敗,登陸基隆的法軍則受制於林朝棟而無法前進。易言之,劉銘傳以主力守住滬尾(力保台北),同時以小部分兵力扼守獅球嶺,守住基隆南下的咽喉。這就是他的「深意」,而戰略是成功的。

麻煩出在勝利之後,同時麻煩出在海峽對岸:左宗棠上表彈劾劉銘傳「失陷基隆」!

這件事情的背後是湘軍與淮軍的矛盾:左宗棠是湘軍,與李鴻章長期不和,而劉銘傳是淮軍。以致於戰略成功,卻被彈劾。幸而李鴻章在北京城當權,劉銘傳非但沒事,甚至受命駐台灣籌辦善後,後來成為台灣建省之後首任巡撫。

劉銘傳全權負責善後,大權在握,另外卻有一個人倒楣了,他就是台灣兵備道劉璈。

劉璈與劉銘傳原本有默契:劉銘傳負責守台北,劉璈負責守台南。之前法軍艦隊在台南「踢到鐵板」,就是踢道劉璈的鐵板:

法軍艦隊司令孤拔將軍艦開進了安平港,透過英國領事「請兵備道上船會見」。左右都說「洋人詭計多端,必有詐,不可去」,劉璈說:「不去,他還以為我怕了,你老子難道還怕死嗎?」

去到安平港,吩咐礮台守將:「發現任何異狀,就給我開礮,不可以因為我在船上而打不中。」

上得船去,孤拔擺下鴻門宴,對劉璈說:「以台南城池之小,兵力之弱,你憑什麼戰?」

劉璈說:「你說得沒錯。然而,城,土也;兵,紙也;而民心,鐵也。」

孤拔聽到這番話,默然不語,喝完酒,送劉璈下船,然後艦隊北上。

問題出在劉璈是湘軍,而且是左宗棠的嫡系將領,曾經追隨左宗棠遠征新疆。而劉銘傳既然「全權籌辦善後」,就參奏劉璈18條罪狀,最後「革職查辦,籍沒家產」,流放黑龍江,最後病死在黑龍江。

我的「有感而發」是什麼?

我相信劉銘傳是「愛台灣」的,我也相信劉璈是「愛台灣」的。就如連橫在《台灣通史‧劉璈傳》中的評論:「二劉」皆有經國之才,若不是獲罪去職,輔佐巡撫,南北呼應,台灣一定會更好。而劉銘傳竟然不能容人,不是劉璈不肯,而是劉銘傳不肯啊!

然而,劉銘傳也有他的苦衷啊:今天是李鴻章力挺才保住位子,明天萬一李鴻章垮了,左宗棠得勢,屆時劉璈將是心腹之患,怎可不趁自己手握尚方寶劍的時候先下手為強呢?

講了半天,問題的根源在「朋黨之爭」,對應到今天就是「藍綠惡鬥」。台灣單是藍綠惡鬥造成的內耗,就「不勞」外敵動手了,不是嗎?而如果能夠脫出「非藍即綠」格局(當然是指更一致,而非更分化),當代的「劉銘傳與劉璈」可以同心協力,台灣一定會更好,同意嗎?

以上,跟我的曾祖父有啥關係?

劉璈當年受命出任台灣兵備道時,原本在左宗棠帳下。左宗棠當時是浙江巡撫,劉璈出發赴任前,在紹興招募了一批工匠。他此舉是有遠見的,這一批工匠在南台灣完成了很多基礎建設,包括鵝鑾鼻燈塔在內。

我的曾祖父是做木匠的,他就是那一批軍工之一,他的墓碑上刻著「四品軍功」。軍功是所謂「勇」的階級,勇不是兵,如果是正式編制的軍人,四品可以當知府了。終其一生他都只是平民,然而,我的曾祖父曾經對建設台灣做出貢獻,那是一件令我非常驕傲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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