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想講《東萊博議》,可是上星期先後有2位朋友問我有關「如何進入文言文世界」的問題,所以這次跟大家分享《說苑》。

1位朋友是一位年輕媽媽,問我要如何帶孩子進入古書的世界;第2位朋友是生醫界新貴,最近開始對《論語》發生興趣。

對前一位,我說:「沒有別的方法或捷徑,就是跟他講大量的故事」。

後一位原本的問題是:「XXX的論語可以看嗎?」他講了一位大師的名字,我說:「當然是高明的呀。」然後我問他:「是趕大陸『論語熱』?還是對中文經典有興趣?」他說:「是一個機緣,有人介紹某大師的論語。不是趕熱潮,是對文言文有興趣。」

當時我就向他推薦了《說苑》,因為《說苑》這本書「滿滿的都是故事」。總之,從看故事、聽故事入手,就是比較順啦。

 

《說苑》的作者是西漢劉向,他同時也是《戰國策》與《列女傳》的編者——都是故事書。

劉向為什麼能講那麼多故事?因為他擔任過「領校中五經秘書」,也就是整理皇家藏書的主管官員。事實上,西漢王朝為了挽救秦始皇「焚書」的浩劫,動員相當多人力於散佚古籍的搜求、整理、考偽、校訂等工作。劉向因此得以編成《戰國策》與《列女傳》,並寫了《說苑》這些故事書。

《說苑》的知名度比起《戰國策》雖然差遠了,可是我比較推薦《說苑》,因為《戰國策》的故事「同質性」太高,而《說苑》書中故事就多元了。

推薦《說苑》的另一個理由,是劉向充分發揮他的說故事本領,不像《戰國策》比較側重於敘述史實。

2個例子:

《說苑‧建本》:齊桓公問管仲:「君王最應該尊崇什麼?」管仲答:「尊重天。」

齊桓公聞言,立即抬頭仰望天空。

管仲的回答有一點「老生常談」,而齊桓公則是一個調皮動作(你怎麼做這種迴避主題的回答?),看得出來君臣二人的關係很親密,不拘束階級禮節。這裡已經看見劉向說故事的技巧,但生動的在後頭。

管仲接下去又說:「所謂天,不是莽莽蒼蒼那個天。當國君的以百姓為天,百姓親附他,國家就安定;百姓支持他,國家就強盛:百姓指責他,國家就危險;百姓背棄他,國家就滅亡。」

原來,管仲是兜著圈子諷諫齊桓公。我不認為管仲跟齊桓公的對話「實錄」會是這樣,應該都是劉向的說故事技巧。

如果你認為「管仲是極受信任的宰相,有可能這樣跟齊桓公沒大沒小」,好,我再舉同一篇章的另一個例子:

晉平公對師曠(晉國樂師,天生盲人,音感超級棒)說:「寡人已經七十歲了,現在再來學習,恐怕已經『暮』矣。」晉平公用「暮」字,有著雙關意思:太陽下山稱做「暮」,用以比喻年紀大了(暮年)。

師曠毫不思索回答:「暮了,何不點燃蠟燭呢?」

晉平公說:「做臣子的可以這樣戲弄國君嗎?」

師曠說:「我這個瞎子豈敢戲弄國君?我是聽人說過:少而好學就像日出時的朝陽,壯而好學就像正午的烈陽,老而好學就如點起蠟燭的光亮。點起蠟燭與摸黑行走,那個比較好呢?」

當然,師曠不是普通樂師,若以《左傳》的記載,他不但是「樂聖」,更經常對國君提出諫言。可是,師曠的諷諫「步數」跟管仲幾乎一樣,你認為是巧合?還是系出同門?還是由於「都是劉向筆下人物」?

無論如何,我鄭重推薦《說苑》這本書,作為「切入」文言文世界的媒介。

這裡附上前述2個故事的原文:

齊桓公問管仲曰:「王者何貴?」曰:「貴天。」

桓公仰而視天,管仲曰:「所謂天者,非謂蒼蒼莽莽之天也;君人者以百姓為天,百姓與之則安,輔之則彊,非之則危,背之則亡。」

 

晉平公問於師曠曰:「吾年七十欲學,恐已暮矣。」

師曠曰:「何不炳燭乎?」

平公曰:「安有為人臣而戲其君乎?」

師曠曰:「盲臣安敢戲其君乎?臣聞之,少而好學,如日出之陽;壯而好學,如日中之光;老而好學,如炳燭之明。炳燭之明,孰與昧行乎?」

~《說苑‧建本》 

 

怎樣?看完前面的白話故事以後,這2則文言文很容易看得懂吧?(乙骨文比甲骨文容易多了吧?)

這是我推薦《說苑》的另一個理由:劉向的文言文對現代人很「友善」。事實上,會說故事的人,那怕是古人,說出來的都很「友善」。有一些「文豪」的文章很棒,但可真是不好讀。

 

 

最後,希望聽聽大家的意見:

前面我說「管仲與齊桓公」故事時,在齊桓公「抬頭看天」之後,隨即說明「管仲與齊桓公的君臣關係」,這樣的方式好不好?還是應該先將故事說完,再一次陳述我的解讀比較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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