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金庸說歷史系列之005

《天龍八部》第六回,寫大理國四大護衛之一朱丹臣盯著段譽回家(段譽跟木婉清樂不思蜀),連續兩次藉唐詩詩句提醒段譽,一次是王昌齡「曾為大梁客,不負信陵恩」,一次是魏徵「季布無二諾,侯嬴重一言」,都是引用「侯嬴與信陵君」的故事。(季布一諾千金的故事這裡不講)

信陵君名魏無忌。是戰國魏安釐王的異母弟,戰國四大公子之一,也是四大公子另一位趙國平原君的小舅子。他折節下交各方賢士豪傑,門下有食客三千人。

魏國有個隱士侯嬴,七十歲了,擔任首都大梁城的守門小吏。信陵君派人送禮物給他,侯嬴不收,表示「貧賤不能移」。於是信陵君擺下盛宴,等賓客都坐定了,主人信陵君卻起身離席,帶著隨從親自駕車去迎接侯嬴。

侯嬴毫不謙讓,上了車,一屁股坐在左邊(古時左為大),半路上還要車隊跟他去市場拜訪一位屠夫朋友朱亥。一行浩浩蕩蕩到了市場,侯嬴下車,故意跟朱亥談話許久,眼睛偷瞄信陵君在車上的反應,只見信陵君的神情更為溫和。

回到宴會,賓客都已經等得不耐煩,卻見信陵君領著侯嬴上座,還一一向賓客介紹侯嬴。酒至半酣,侯嬴才對信陵君說:「今天真是難為公子了,我只是大梁城一個守門小吏,公子卻親自駕車來接,我為了成就公子愛才的名聲,故意讓大梁城的人們看見那一幕。因此市井中人都會說我侯嬴是小人得志,而盛讚公子的大度能容。」侯嬴同時推薦朱亥是個人才,信陵君多次去拜訪朱亥,但朱亥從不回拜。

  秦軍在長平坑殺趙國40萬大軍,並包圍趙都邯鄲。趙國向魏國求救,魏王派將軍晉鄙率領十萬軍隊救趙。秦昭王派使者對魏王說:「我一、兩天之內就會攻下邯鄲,諸侯哪個派兵救趙,我攻下趙國以後,就先攻打它。」安釐王怕了,下令給晉鄙,大軍留在邊界之內觀望。這下趙王急了,趙國執政平原君只好向小舅子信陵君求救,可是信陵君卻勸不動魏王,只好自己帶了門下食客,約車騎百餘乘,前往前線,想要與趙國共生死!

  平原君車隊出大梁夷門,夷門守城人正是侯嬴,他向信陵君建議:「魏王寵姬如姬的父親遭人殺害,正是公子找人為她報的仇。如今可以拜託如姬偷到魏王虎符,奪得晉鄙兵權,率領大軍救趙。可比帶領百乘車騎去送死好多了。」信陵君採用他的計謀,果然如姬幫他偷到了虎符。信陵君再次出發,侯嬴又建議:「晉鄙若交出兵權,那當然好;若不肯,請帶朱亥同行,將晉鄙給斃了。」信陵君提出邀請,朱亥欣然同行。到了前線軍中,出示魏王虎符,晉鄙仍然懷疑,說:「調動十萬大軍,是國家大事,公子怎麼會只有車子前來?」朱亥早就預先在袖子裡藏了一只40斤重的鐵槌,當即椎殺了晉鄙。

信陵君取得兵權,幫助邯鄲城解了圍,可是自己卻不敢回魏國,只好留在趙國,10年後才有機會回國,此乃後事不表。而侯嬴心知信陵君犯了大罪,不可能回國,所以自殺以報答信陵君的知遇之恩。

知道侯嬴跟信陵君的故事之後,再來看《天龍八部》那個情節,就更能體會朱丹臣的用心良苦——段譽是大理國的王儲,他不能用強,可是任務(將段譽帶回大理)卻必須達成,而他知道段譽飽讀詩書,就引用了唐詩的詩句,提醒段譽「說過了的話,可不能不算」。

從前看《天龍八部》囫圇吞棗,看到這種橋段總嫌金庸囉唆,甚至懷疑「是不是為了騙稿費?」,一旦知道信陵君跟侯嬴的故事,再來看這一段,就有FU多多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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