國文課綱吵得沸沸揚揚,但是爭論文言文該佔多少百分比,卻著實岔了路。用「去中國化」做為是否該維持文言文多少比例的理由,更適足以加深政治干擾課綱的程度。

我的觀點,國文教育從來沒有在「正軌」上:中學生「討厭」文言文,可不是今天的事情,打從我是中學生的時候,就聽到哥哥姊姊們說「討厭文言文」。高中時,每遇到課文題目上打◎(也就是規定要背的),全班同學就一陣哀鳴。直到我不怕文言文了(我怎麼不怕文言文,請見公孫策故事塾「總不會比甲骨文更難吧?」一文),終於能夠領略那些◎文章的趣味與意境,而這正是我說「國文教育一直都在錯誤的軌道上」的原因。

當年教改引進建構式數學時,我曾評論「把學生愈教愈笨是一種罪惡」,同樣道理,國文課把學生愈教愈死板,也是一種罪惡。

文學貴在創新、發揮想像力,並且能夠用文字充分表達,而國文課讀前人文章,則貴在讓學生與作者「同感」——讀者能與作者同感,才能學會文字的運用,不能同感,那就只好背誦了。然而,卻也不能怪國文老師,因為他們的老師也是這樣教他們的。

這次文言文爭議過程中,出現一句「唐宋八大家是造神」,雖然那是誤用了「造神」,但是我可以了解發言者的意思。唐宋八大家是哪八位?是韓愈、柳宗元、歐陽修、蘇洵、蘇軾、蘇徹、曾鞏、王安石,八位中有五位曾因政治鬥爭而遭貶放,哪有「造神」可言?但是,有多少國文老師會跟學生說「他們因此而寫出深刻的文章」?如果老師這麼教了,那些◎作品才有了生命,因為學生將因此進入歷史、地理情境,同時能夠體會作者的心境。

這裡只舉一個例子,歐陽修《秋聲賦》的第一段部分文字:

(有聲自西而來)初淅瀝以蕭颯,忽奔騰而澎湃;如波濤夜驚,風雨驟至。其觸於物也,鏦鏦錚錚,金鐵皆鳴;又如赴敵之兵,銜枚疾走,不聞號令,但聞人馬之行聲。

以上這一段都是文言文,有什麼難懂嗎?有很難解釋嗎?那種想像力,那種文字力量,當然值得學習,可是,值得花時間背誦嗎?背起來,什麼時候會用得到呢?

但是,如果老師能夠告訴學生:那是一位心懷國是,卻因為被權奸排擠的知識份子,秋風秋雨聽在他的耳中,才會出現「金鐵皆鳴」、「銜枚疾走」這種比喻與形容。那時候,學生背誦就有意義了——當處在不同情境(如盛暑午後西北雨),懷著不同心境(如準備指考),學生才會發揮他的想像力,寫出自己的比喻與形容。

費心爭議的先生們應該體認,不管課綱怎麼調整,文言文佔多少百分比,如果教學內容與方法依然如故,學生總是不會喜歡國文的。而如果學生反正不會喜歡國文,那麼,爭議「去中國化/反對去中國化」又有什麼意義呢?

也就是說,國文教育最大的問題,在如何讓學生喜歡國文,不要視為畏途,而這其實是給國文老師的一份試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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